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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醒大脑:神经可塑性如何帮助大脑自我疗愈》搬到维也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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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维也纳的一位眼科医生克里斯汀·多勒扎(Christine Dolezal)参加了韦伯在当地举办的研讨班,韦伯分享了自己的部分技巧。多勒扎意识到,把自己和韦伯的工作结合起来,能帮到许多患者,很快,两人就组建了团队。眼睛“组织”并支配了我们对头部的维持方式;而头部又支配了我们对身体的维持方式;多勒扎意识到,自己大部分失去中央(黄斑)视力的患者,都会拉伸自己的眼睛去观察细节,这让他们的颈部和上半身变得紧张,由此也令人感到不安全、失去平衡。

多勒扎负责为患者提供传统的眼科治疗,而韦伯则负责帮他们组织身体,改善其眼部、颈部和身体其他部位协调运用的能力,从而进一步改善其视力。长期整天对着计算机的患者出现了聚焦问题,头痛、脖子也痛;在韦伯的帮助下,他们减缓了压力,逐渐摘掉眼镜工作了。他还帮助斜视、有重影的孩子。很多时候,斜视患者还会出现另一个问题。他们的大脑为消除重影,停止处理一只眼睛传来的输入,导致了所谓的“懒惰眼”(弱视)。他也帮助这样的孩子。韦伯还帮助过一名因葡萄膜炎并发症失去中央视力、在法定意义上失明而足不出户的患者,改善了此人的视力,让他恢复了社会生活。

★★★

在西方,由于缺乏对神经可塑性、大脑回路、运动在视觉里扮演的角色、以及大脑跟身体紧密相连等概念的认识,这些经贝茨、费登奎斯和韦伯改良的古老思想曾遭到忽视。本章中,我只举了一个失明的案例,强调它们各自的作用。视觉非常复杂,导致失明的原因有很多。我并不是说,韦伯的成功,适用于所有情况。我只是提出,他做法背后蕴含的天然视力原则,可以用在更广泛的地方,从轻微的视力模糊问题,到更严重的问题,还可以用来预防将来的视力问题。

现在出现了一些新的神经可塑性练习,对视觉系统的诸多方面重新接线。迈克尔·梅策尼希和在波泽特科学所(Posit Science)的同事们开发了以计算机为基础的大脑练习,拓展老年人的周边视力,帮助他们在年长岁月继续驾驶汽车,减少车祸。另一家新视力公司(Novavision)开发大脑练习,帮助视觉皮层中过风、有过脑损伤或做过肿瘤手术而使视野(也就是能看到的场景幅面大小)急剧减少的人。研究表明,以计算机为基础的练习能重新拓展视野,尽管有时候改善幅度不大,但哪怕是稍许改善,也是帮了大忙。此外,一如我们在第4章中所见,低强度激光可改善视野。

和自然视力疗法相关的,是相对陌生的行为验光领域,一百多年来,人们已经知道,视力是一组可以训练的技能。视野依赖于神经可塑性。神经生物学家苏珊·巴里(Susan Barry)博士,因为斜视(眼睛错位),50年来都靠着二维视力生活。我们在前文说过,为响应错位造成的重影,大脑会关掉一只眼睛的输入,所以该眼的视觉皮层得不到刺激。为了看到三维画面,大脑需要两只眼睛的输入,它们各自从略有不同的角度扫描视野。经过行为验光师对她进行的神经可塑性基础训练后,巴里重新唤醒、平衡了视觉皮层,最终在50岁时体验到了三维世界,她在《目光修复》(Fixing My Gaze)一书中做了生动的描述。人从生到死,一辈子都有着强大的神经可塑性。

视觉系统的可塑性为韦伯、巴里等人带去了福音,让他们得以对大脑重新接线;可随着经常性地使用电脑,我们所有人也都在对自己的视觉系统重新接线,使其逐渐变得中央固定。据信,北美的孩子每天总计要在屏幕前面花掉11个小时。他们的周边视力完全没有得到充分利用。

谷歌眼镜把残存的少量周边视力召集了起来,让人在大街上行走时也能上网,但情况并未改善。谷歌眼镜并不是用来扫视周边的,而是为了让人更多地使用“中央视力”,无暇分心顾及周围发生的事情。而我们没怎么留心的边缘才是潜伏着危险和机遇的地方。那里有着新奇和意外。

这样的设备没有考虑到我们生理状况,带来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后果:让我们进一步地远离有助于保护良好视力的自然法则。成年人投奔的每一种新技术,不仅影响了他们自己,也成为年轻人的“正常”体验。但我们使用眼睛的方式,塑造了我们大脑,指引着它的发展,这一点儿也不夸张。眼睛有力量打开或关闭大脑的可塑性。事实上,近来的一项重要研究指出,在视觉系统里,神经可塑性改变不是从眼睛开始的,而是从大脑开始。哈佛医学院一支由高尾亨施(Takao Hensch)率领的团队,以及巴黎高等师范学院的艾伦·普拉齐朗茨(Alain Prochiantz)医生证明,在新生小鼠身上,视网膜向大脑发送名为Otx2的蛋白质,指示它进入可塑性极强的阶段,加速学习和可塑性变化的产生。研究人员使用标记技术,跟踪蛋白质从视网膜行进的路线。基本上,一如亨施所说,“眼睛告诉大脑什么时候转入可塑状态。”这一发现(即大脑可塑性由眼睛响应视觉刺激的变化所触发)有力地证明了我们的核心论点:不能脱离身体的存在去认识大脑和精神活动。

恢复了视力,韦伯基本上没什么可遗憾的了。但也有几件事他的确感到了一丝丝的怀念。失明期间,他最痛苦的莫过于不能看到、解读人类面孔上的情绪;他很为自己的安全担忧,也为无数的不便利心烦。然而,身为盲人,在某些方面比有视力的人更为丰富,尤其是一些内心体验。“没错,因为看得见,你也失去了一些东西。”他说,“没有了视力,我发现精神上有了更多宁静感,我对自己的想法、感受和感觉都有了更清晰的觉知,不会产生太多的联想,因为没有视觉信息进入大脑去触发联想。没有了视力,我能更直接地感知内心状态。”他感觉,大部分能看见的人太依赖中央视力,牺牲了周边视力,尤其是我们这些整天坐在计算机跟前,死盯着距离眼前1米左右屏幕的人。周边视力(他一度只能依靠这个),带来的是纯然的背景环境。中央视力聚焦于细节,可能会让我们忽视背景。他说:“中央视力是边缘,是线条,是细节,但它们跟任何东西都不相关。对中央视力上瘾,让我们产生了一种‘失联’的感觉,这很成问题。”

我问,“你是说,你在没有中央视力的时候,反而觉得跟世界的关联更多吗?”

出乎意外地,他回答说:“是的,的确如此。当你不用看见细节也感到安全时,你就更偏向于副交感神经系统状态。由此出现了一种转变,你对体现在整个身体上的整个自我更具觉知。”他补充说,因为失去了中央视力,不得不更多地依赖周边视力,“我的直觉更好用,更可靠了。”

除了能看到面部情绪,视力恢复给韦伯带来的最大变化是,“一种主体感:我能够以更有效的方式操纵世界了。而且,我能看到美好的事物,能看到克里斯汀的眼睛深处了。”(这里说的是,他跟克里斯汀·多勒扎恋爱了。)

韦伯从克里特岛给我写信:对他而言,失去中央视力打开了种种新的感知,这叫他想起了神话里的人物,盲人预言家特伊西亚斯(Tiresias)。在荷马的诗句里,他在阴间与奥德修斯对话。当然了,荷马自己也是盲人。在荷马的世界中,一旦失明,人就永远无法回到视觉的国土,但他“看得见”,甚至能“预见”别人看不到的事情。

他的信表现出了一种觉悟:有时候,现代科学走入死胡同,古老的智慧比它更具指导意义。古人(包括古代的佛教徒,甚至更早的瑜伽修行者,他们最先发展出促进视力的练习)没有被绑在机械大脑的枷锁上,而在过去400年,受现代科学发展的约束,人反而受制于该概念。古人能自由自在地把视力视为一种活生生的、不断发展的精神活动,故此才认为可以配方、开发视力。

有一天,韦伯写信给我,对视觉世界表现出了一种只有踏上过失明之旅却又去而复归的人才有的理解。他形容看到身边的一棵橄榄树,苍老得可列入国家文物:“树龄估计在3000年。足可以追溯到古希腊的克里特文明时期。它很大,树身遍布纹理、网络、间隙和裂缝……树冠的直径差不多是47米。它仍然在结果……能出80~100千克的油。这样算下来,它过去产了220多千克橄榄油了。这是多少代人的齐力关心照顾的结果。想想看,这棵树周围发生了多少故事!这个地区有许多老树。它们就像人类一样,落地生根,静静地追逐生计。好些时候,它们似乎是在跳舞,还有些树则站着评判。古树林里弥漫着知性的氛围,智慧女人雅典娜犹然在传道授业。”

我猜,他写的不只是树,更是他从自然痊愈之道里悟出的道理。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些古老的知识已经死掉了,可在他看来,却生机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