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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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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很久以前,杜小楼每天早晨都会递给我一支大杯的珍珠奶茶。他细致而温暖的体贴拯救了我的胃,可是我却伤害了他的心。

    一

    杜小楼面无表情地递给我一杯珍珠奶茶,说,你别总是大早晨的喝可乐,你的胃本来就不好。我接过来大口地喝,喝完了一大半后舔舔嘴唇说,杜小楼你怎么这么厉害呀,这可是郊外的新校区啊,你怎么还一大早穿过半个城市到商业街跑步呢。

    杜小楼面无表情,什么话也没说。

    我推推他说,你别在这儿耍忧郁了,快去找倪锦吧,凌司在等我。

    二

    我是在很偶然的机会中认识杜小楼的,他是凌司的室友。

    凌司是学校里叱咤风云的人物,亦是文艺部的骄傲。他在这座城市里最红的电台里当主播,单凭声音就迷倒了无数花季少女。可是他本人比他的声音更有吸引力,漆黑如墨的眸子像熟透了的葡萄,诱惑了我这只贪婪的小狐狸。

    刚开始,接近杜小楼只是我喜欢凌司的一个副作用,那就是对跟他有关的人和事都有浓重的好奇心。我得知杜小楼每天清晨都会跑到商业街去散步,便以买珍珠奶茶为借口与他同行,借此与他攀谈,打听凌司的行踪和喜好。后来我因为贪睡而放弃了散步,杜小楼便开始每天自动自觉地帮我带大杯的珍珠奶茶回来。

    我很少在学校里见到凌司,他不是录节目就是出席某个文艺活动,受欢迎的程度可媲美一个刚出道的小明星。倒是杜小楼,总是冷着一张脸在我身边面无表情地晃来晃去,上大课的时候能碰到,去图书馆能碰到,连去打印社都能碰到。

    我说,杜小楼你怎么总跟着我啊。杜小楼眨巴一下眼睛说,我还想问你为什么总跟着我呢。然后两个人面面相觑,一起撇了撇嘴说,反正都碰到了,一起吃饭去吧。

    我从不放过任何打探凌司消息的机会,我问杜小楼,凌司真的没女朋友吗?像他这么优秀的大龄男学生怎么会没女朋友呢?

    杜小楼看了我的脸三分钟,说,我这个优秀的大龄男学生不也一样没有女朋友。

    很多时候他也会认真地给我讲许多有关凌司的事情,比如凌司喜欢在半夜的时候坐在窗台上对着月亮唱歌,唱的最多的就是Beyond的《真的爱你》。跟大多数男生不一样,凌司在寝室的时候也是个很干净的人,衣服袜子都按时洗,被子也叠得工工整整。

    我听得如痴如醉,歪着脖子一动不动地望着杜小楼,却看不到迎面而来的摩托车。杜小楼一把将我拽到他身边,温暖的手掌在我胳膊上留下一道红彤彤的掌印,他说,以后你走里面,外面车多。

    在那一瞬间我真的有些恍惚,当杜小楼的女朋友,应该也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吧。我想起那些风雨不误的珍珠奶茶,其实他对我好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很多时候,当我们两个并肩而行的时候,杜小楼为了逗我笑,会学着广播里的凌司说笑话给我听。可是,不得不说,他讲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小白加小白等于什么?”他贼眉鼠眼地问我。

    我看着他的脸,默默地眨眼睛。

    他哈哈地笑,说,“猜不出来了吧。是小白兔啊,TWO嘛,就是……哎,柳真你笑什么啊?我还没讲完呢。”

    我捂着肚子笑个不停,说,“我笑不是因为这个笑话好笑,而是你讲笑话的样子……实在很像个白痴……”

    透过我的笑眼,我看见杜小楼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他不甘心,继续说,“小狗为什么越来越小?”

    “因为它是小狗嘛。”我随口说。

    杜小楼忽然很兴奋,说,“错!小狗越来越小,是因为它越走越远,哈哈哈……”

    我看着他那副白痴的样子,差点笑到岔气。

    有时候会想,如果我不是先喜欢上凌司,我跟杜小楼之间,会发生什么呢?

    三

    我依然喜欢凌司,并且依旧坚持不懈地努力着。我的文章开始经常被电台采用,后来编辑打来电话说要我每周给电台情感节目做策划,而这个栏目的主持人就是凌司。我开始有很多机会接触凌司,而他,也终于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与凌司渐渐熟络起来。其实杜小楼骗了我,凌司有女朋友的,只是她远在新西兰,彼此很久都见不到面。我对自己说,没关系的,大多数的初恋都是以分手告终的。

    其实,凌司也是我的初恋,我一个人的初恋。

    晚上我打电话给杜小楼,我说,杜小楼你骗我,凌司早就有女朋友的。

    杜小楼空了一下,所问非所答地说,柳真你最近忙什么呢,怎么总也碰不到你了。还有,凌司有女朋友了,可我没有,你为什么就不考虑我呢。

    我握着手机愣在那里,良久之后说,喂,你刚才说什么?寝室信号不好。

    期末考试临近的时候我整日泡在图书馆里,凌司忙着在电台里主持新的娱乐节目,学校的功课早已不放在眼里。至于杜小楼,应该正在寝室悠闲地打电脑游戏吧,他从来就不是个临时抱佛脚的学生。

    正在我百无聊赖地背书的时候,电话忽然响起好听的铃声,是光良的《童话》,这是只有凌司打来时才有的铃声。我开心得忘了形,忙不迭地接了电话大声说,喂,凌司吗?你找我?

    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里是图书馆,所有人都要跑到走廊里去接电话的,而我却站在这里大喊凌司的名字。

    房间里的人齐刷刷地看着我,有人愠怒,有人戏谑,原来这个不起眼的女孩子喜欢凌司,恐怕她还不知道吧,喜欢凌司的女孩子绝对可以从食堂排到男生宿舍。然后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拎着书包走路带风地冲了出去,很像杜小楼。

    我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与凌司谈笑风生,却有清晰地感觉到心里有什么正一点一点地向下沉。

    晚上我发短信给杜小楼,“听说过两天王蓉会来我们学校开歌友会,凌司帮我们拿到前排座位了,一起去看吧。”

    这是明显的没话找话,凌司与杜小楼住同一个寝室,这样的消息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杜小楼没有回话,只是在十二点的时候发来了一句晚安。我习惯性地在收到这条短信之后关机睡觉。躺在冰凉的夜色里辗转反侧,脑海中浮现杜小楼冲出图书馆时落寞而伤感的背影。

    四

    歌友会上人山人海,凌司在王蓉上台之前做嘉宾演唱,与主持人一起在前面抬杠搞气氛,在众人瞩目之下露出老练而迷人笑容。他弹着电吉他唱了一首林俊杰的《一千年以后》,夹杂着女生的尖叫声,无数荧光棒被掷上去,也包括我手里的那根。

    我转过头去问杜小楼,凌司为什么不唱《真的爱你》呢,你不是说他最喜欢那首歌么?虽然我不是个很怀旧的人,但是还是觉得他唱那首歌会更有味道。

    杜小楼显然兴致很高,他压根没搭理我,只是指了指舞台上劲歌劲舞的帅哥美女,说,“你看那个女的多漂亮。”我“哦”了一声,说,“你是说左边第二个吗?她是我室友,叫倪锦。”杜小楼把头凑过来说,“你有她电话吗?给我给我。”我承认我潜意识里很是不情愿,可是我还是若无其事地翻出手机。

    歌友会唱到一半的时候杜小楼就走了,我左顾右盼找他的时候收到他的短信,“我跟倪锦去天桥看星星了,你让凌司送你回去吧。”

    我十指翻飞地回复,“谢谢你给我创造机会了。”

    歌友会散场的时候凌司很配合地走过来说,“柳真你怎么一个人留在这啊?我送你回寝室吧。”我很淑女地点点头,心花不动声色地怒放。

    午夜的空气清澈微凉,我与凌司肩并肩沉默地走,头顶那盏昏黄的路灯忽然就灭了,我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星空美丽异常。

    凌司忽然看着我的眼睛说,“柳真,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一愣。

    凌司走过来把下巴抵在我的头顶,说,“我们在一起吧。我会试着喜欢你。”

    幸福铺天盖地,我却闻到了珍珠奶茶的味道。在那一瞬间,我脑中浮现了杜小楼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第二天,我成了凌司的女朋友,倪锦成了杜小楼的女朋友。四个人常常在这个城市里狭路相逢,我礼貌地对倪锦点头微笑,再不去看杜小楼的眼睛。很多时候,我会怀念那曾经风雨不误的珍珠奶茶。

    也许是为了感谢我撮合了她和杜小楼,倪锦开始对我很好,常常在考试之前帮我印好笔记和复习提纲,甚至偶尔会买珍珠奶茶给我喝。可她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自己想念杜小楼是错误的,渐渐的,连过年过节时的问候都省了。

    时间悠悠地走,人生中最好的时光就这么过去了。高考之后,我跟凌司考到北京,杜小楼跟倪锦考到上海。南南北北,聚散离合,人生也不过如此。

    一年以后,凌司以前的女朋友从新西兰回来,我知道他夹在我们中间很辛苦。

    我退出,假装看不到凌司在我离开后的释然与解脱。放假的时候,我又回到那个承载了我三年青春的城市,只觉诸多人事几番新。

    其实跟凌司分手的时候竟然没有特别难过,我忽然明白,每个人的青春里都会出现那样一个让我们尽情迷恋的人,所有的酸涩苦楚都在那个人身上尽数品尝。我们都会有那样一个人,这与他是谁无关。我们虔诚地等待他来了又走,只留下一道透明而隽永的伤痕,封住记忆,封住单纯。然后我们就长大了,更懂得如何爱与被爱。

    很多时候,我们最迷恋的人,却未必是自己最爱的。

    五

    一日我在商场闲逛,竟然遇到倪锦,她与一个陌生男孩子十指相扣,可那个人并不是杜小楼。

    我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倪锦走过来很热情地抱了抱我说,“柳真,这些年你过的好吗?柳真你怎么不说话?哦,你在担心杜小楼吧?实话告诉你吧,当年那些复习题和珍珠奶茶其实都是杜小楼帮你准备的。我们从来就没有开始过。”她的声音多少包含着愤恨的成分,听得我泪流满面。

    以后的很多个夜晚,我翻出杜小楼很多年以前的电话号码,始终没有勇气拨过去。

    因为我怕听到那个好听的女声说,“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我更怕,如花美眷,敌不过似水流年。有谁,会在原地一成不变地守候我。

    不久之后,Beyond乐队来这里开演唱会,我花了两个月的零花钱买了一张贵宾票,听着那些曾经的歌怀念过去的日子,在场的许多人都哭了。当他们唱到《真的爱你》这首歌的时候,我颤抖着手拨通了杜小楼的电话,我高高地向前举起手机,不去听话筒里的声音。杜小楼,我多想跟你一起听这首你最喜欢的歌。

    其实当年喜欢在半夜的时候坐在窗台上对着月亮唱《真的爱你》的人是你。在寝室把被子也叠得工工整整的也是你。杜小楼,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可是我不能去找你啊,你细致而温暖的体贴曾经拯救了我的胃,可我却伤害了你的心。

    演唱会结束后我把手机放在耳边,里面的女声一遍又一遍地说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我的眼泪大片大片地落下来,你最喜欢的歌已经唱完了,Beyond很可能再也不来沈阳开演唱会了,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演唱会散场。喜悦未平的人们说笑着从我身边走过,我独自站在这里,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这时我接到倪锦的短信,她说柳真听到这个消息你不要太难过。

    杜小楼,他死了。

    我的手一抖,手机掉到地上,像心一样断裂。

    回到家按照倪锦说的方法上网看网页,有一则新闻说,一个大学男生为了救马路中间的小女孩,被车撞到,当场死亡。

    我看着他的照片,只觉眼睛一片干涸。

    泪水倒流进心里,蒸腾,散去,凝结成伤。

    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他已经那么深那么深地刺在我心里,一经拔出,好像经历了一场炮烙,疼痛异常。

    没有他的世界,忽然如此空旷。

    六

    七天七夜,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有人孜孜不倦地按门铃,我蓬头垢面地去开门。

    我愣住,眼前的人竟是杜小楼。

    我僵立了一分钟,终于确定自己眼前的人并不是一场幻觉,我手脚并用地捶打他,“杜小楼你真该死,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过的,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哭泣着说,暖暖的泪却带着绝处逢生的幸福。

    杜小楼抱住我,说,“对不起柳真,倪锦和你都误会了,那个人是我同名同姓的同校……不过看到你为我这么伤心,我竟然有些高兴。”

    他宠溺地揉乱我的头发,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猫,他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最喜欢的人是我,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所以我一直不跟你联络,好让你想念我。

    对不起,我只是用这种方式,等你长大。”